“菁遙, 你設‘萬物滅’殺訣，我斷他後路。”

龍女點頭：“好。”

只見血色劍氣如傾盆大雨般連綿而至，撕裂界中可見之物；

月影亦化箭, 落向那“界”的邊緣, 卷向了宛陵霄，恰如連綿牢籠。

卿瀾兮又念出一道法訣，眼上鮫帶飄離。隨即, 他睜開了一對如靈玉般的黃金瞳，鮮血自他瞳孔飄出, 引針為牢。

宛陵霄瞳孔一縮：“你瘋了！”

原來, 卿瀾兮所使用的招式，正是讓施展者自焚靈力、卻能強制住敵人的招式。但此招會導致經脈逆行，靈力散亂, 可謂殺敵五百, 自傷一千。

過去的卿家先祖, 大多只在面臨妖魔大劫, 遇上窮途末路時用過。

但卿瀾兮，現下對宛陵霄施展了。

“我可沒瘋。”卿瀾兮冷笑道，“我此時自傷，自有人奉上明月臺和黃金臺的名藥，兩地名醫也會盡數趕來伺候, 但你呢？”

“你就不同了。此時, 你若受傷, 便是窮途末路, 只能淪為階下囚……弟弟, 你體內現在是那不入流的妖丹吧？我真期待, 看你金丹再一次被剜出來的模樣。這次, 我可不會放任你活下去。”

他聲音愉悅，卻如同毒蛇，但竟滲出了幾分不平之意。

而這種不平，是卿瀾兮方才和宛陵霄相鬥時便滋生出的。

他本以為他七重，可完敗宛陵霄的六重，結果宛陵霄竟與他和褚菁遙鬥得不分伯仲。

明明——他修得更為精深。卿瀾兮咬牙。

而他卻忽略了重要的一點，往日他出行，秘境、征戰，哪一次不是被數位家族長老護著、捧著？但宛陵霄卻與他不同，實打實地刀尖上生死不定地走了百年。

二人積攢的經驗和能力，自是不同。

而簫音裊裊，月影重重，已襲向宛陵霄，封住他後路。

他全身化影一退，目光卻如雪嶺上的寒冰。

一對二，對他並不輕松。

若是在平日，他大可以同樣以傷換傷來取勝，但現下他的目的並不是取勝，而是全身而退。

只因這黃金臺，並非只有眼前二位高手，一旦被拖住和刺開“界”，等其他人趕來，後果不堪設想。

但他已在應付龍女，要全然避開卿瀾兮此招實在——

“兄長，你的好勝心還是與過去一般荒誕。”他冷聲道。

“扯什麽好勝心，阿弟。”卿瀾兮道，“既然能勝，手段又如何？你都要被我逼到窮途末路了，何必還嘴硬？”

見宛陵霄被纏得焦灼，卿瀾兮不顧自己雙目的灼痛，奇經八脈散靈的痛楚，勾起了嘴角。

只要能借此把宛陵霄踩死，他認為值。他的快意將遠超痛意——

然而，他突然感受到不對勁。

只見那天幕中那由黃沙鑄成的界，傳來了幾不可聞的碰撞聲。

——此界，易闖難破。

卿瀾兮闖入後，本還未來得及破，此時，一陣河水潺潺聲卻倏然湧了進來，似乎有誰驚動了那天明池苑中央的河，激起千層浪。

但進入界的不是河水，而是縷縷白煙。

其上滲透巨大的威壓，竟壓得卿瀾兮額頂一震，後退了三步，隨後只覺全身骨骼痛了起來。

像是有誰在用力壓他的身子與靈識。

“叩蒼穹”。

引天之力，使人拜服，使人尊崇。

“這是……”卿瀾兮瞳孔巨震，卻倏然再次一笑，聲音愉悅地從牙縫中迸出，“宛陵霄，黃金臺來人了！還是位高人！你以為你能跑？！”

宛陵霄也是臉色一變，冷眸死死地盯著白煙。

然而，卻見這白煙倏然變幻了方向。

其如洶湧河水，帶著潺潺之聲，卷向了那卿瀾兮設下的“牢”。

同時，數道金光竟再從界外射來，被收入了白煙。

其再次卷動，散發蒼穹新雨的馨香。但其力恰如綿裏藏針，笑裏藏刀，竟溫和地吞了卿瀾兮針對宛陵霄的所有攻勢。

噗！卿瀾兮噴出了一口血，倒在了地上。

他睜大黃金眸，瞪向前方的煙。

此煙破了他的招。

而他本就在強祭靈力只為困住宛陵霄，此時不經意被一擊破“牢”，靈力反沖，竟讓他經脈瞬間逆行，痛不欲生！

怎會如此！！

而宛陵霄本警惕後避，此時卻漸漸蹙眉瞇眼，只因完全沒看明白這“叩蒼穹”在做什麽。

……怎麽在打自己人？

然而，他反應很快，也從不放過任何機會。

雖未明了場內的繁陽力量為何會“內訌”，他全身化影，如閃電般飛出了“界”。不過一瞬，竟消失無蹤。

“宛陵霄！”卿瀾兮臉色發青，聲音發顫。他已經快被氣死了。

而接下來的事讓他更氣，宛陵霄走後，這白煙像是被觸發了什麽機關般，瞬間彌散無蹤，像是從未出現過。

他不想放過宛陵霄，想追，但氣血翻湧，不過起身，便再次跪下。

他身後傳來腳步聲。

是龍女。

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，臉上寫滿驚訝。

事件發生時，她亦如木頭般站在那裏，沒有幫她的“瀾兮兄長”擋一招，也沒有說一句關心之語，像個無用的廢人。

卿瀾兮似有所感地回首，龍女卻瞬間收了神色。但她的眼底卻滲出慌亂。

“菁遙，他……”卿瀾兮氣得氣喘籲籲。

龍女褚菁遙忙過來，扶起了卿瀾兮，道：“兄長。”

然而，她凝視前方，方才白煙消失的地上，手指卻在悄然發抖。

是那位，那位回來了嗎？

那剛剛她和宛陵霄對局時，為什麽不插手呢？

她猛吸了幾口氣，似乎緩了緩，才擡首。

隨即，龍女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兇惡語氣道：“捉拿刺客！”

……

滿天星群閃爍，天幕寂靜。慕槿依舊望著窗外，眼中流露擔憂。

這位慕姑娘真深情……死士不由心中感慨。而若是平常，他或許會提點幾句，讓她勿要外露，可能會惹來麻煩。但現下，高調或許是好的，這可以讓龍閣人相信“商人淩策”和“鏡鏡”的關系。

“他不會有事吧？我怎麽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……”慕槿突然手按上了胸口，輕輕喘氣，眼眶紅了。

“姑娘，且放寬心。”死士心裏也沒底，但也只能這麽安慰。

卻見慕槿倏然擡手，指向遠方：“你看，那裏的星辰可是熒惑？我聽聞，熒惑可是災星，這般出現，難道……”她聲音緊張極了。

死士也探頭過去張望：“那的確熒惑，但熒惑常出，但一出便是災是訛傳，並非如此誇張……”

他聲音卻戛然而止。只因他望向那天明池苑的天幕時，倏然發現其上有光異常地流轉，似乎有什麽被打破了。慕槿作為普通人看不到，但他作為高品修者卻能夠看清。

“不好。”死士瞳孔一縮，猛地看向慕槿，壓低聲音，“姑娘，我們得……”

他們得快點走。界破了。大概率是出事了。

龍閣隔墻有耳，死士不敢明言。

慕槿眨著眼睛，看了他幾息，才明白，瞬間緊張：

“先生可有辦法？”

死士焦灼，搖了搖頭。

“沒辦法？”慕槿後退一步，似乎又害怕又著急，“這裏當真鐵板一塊？”

死士長吸一口氣，然而，他倏然再度睜眼，似想到了什麽，說：“姑娘，我倏然想到一個法子，這就去試試。且等我。”

……

地道一片漆黑，森寒寥寂，冰冷的空氣刺得慕槿不舒服極了。

但這大概也是她必須經歷的。

她正行在龍閣地道中。這是早年褚家為了防禦埋下的，廢棄許久了，只有一些陳舊的結界殘留在墻上。

她沒想到，死士找到的人，竟有這個門路。

而死士找到的人正是——

慕槿擡眸，只見一個面目陰冷的秘翎衛走在前方，警惕地瞇眼看他們，正是之前那位在卓府攻擊她、卻認下東角樓街巷襲擊的人。

她心中笑了聲，面上卻一派擔憂，又詢問了一次死士此人是否可信。

“姑娘放心，我和他談好了交易。”

慕槿抿唇點頭，心裏卻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。

眼前此人，接私活，不敢讓旁人知道。而宛陵霄的屬下也的確機靈，被她暗示後，反應極快，立刻借著這一點找到了此人進行威逼、交易。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麽，這場交易最終做成了。

——他帶他們出去。他們為他保密。

只不過，現在有一點不好，這人很警惕，進入地道後，竟用鎖靈繩鎖住了死士的手，稱這是交易的底線，不然就退回去。

他們當時別無他法，答應了。但這意味著不知一會兒會發生什麽。

“到了。”秘翎衛森冷的聲音傳來。

其打開一扇門，他們出了地道，竟是在一個村落土屋中。

慕槿認出，他們已到了黃金臺的郊外。

“好了，交易結束，我們散吧。”她咬唇，“不過，散之前，你若能告訴我今日讓你來卓府攻擊我的哪位大臣，我願意付雙倍的錢。”

雖然這麽說，慕槿並不指望對方回答，也不指望對方解開死士的鎖靈繩，畢竟對方就是怕他們偷襲才做的此事。

“雙倍的錢？抱歉，無用。”秘翎衛陰冷地道，“既出密道，結界已消。我自然要殺你們滅口。”

慕槿的臉一白。這自然是她剛剛想得到的。

但此時，死士在，且她也才做下天明池苑之事，若再度出手，宛陵霄聯系前後，必定看得出蹊蹺。

“你，你……”她牙齒發顫，轉身就要跑。

然而，秘翎衛卻再度拖住了她。她被按倒在地，對方掐住了她的喉嚨。慕槿拔出簪花，想刺他喉嚨，簪花卻被拍飛了。

“姑娘！”死士撞過來，試圖阻止，卻因被限制靈力，被擊倒了。

然而，下一息，一滴血碰到慕槿臉上。而緊接著，血噴湧於地，她卻未沾分毫。因為她被抱住了，一人環住她，雙臂冰冷卻有力。

慕槿擡眸：“少君！”

抱住她的人正是宛陵霄。他全身都在碎影中，不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，便又召出了兩道影，一道吞噬了秘翎衛的遺體，另一道劃破了死士身上的鎖靈繩。

他冷聲道：“走。”

然而，他卻突覺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到下巴，低頭，只見慕槿癡癡地盯著他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慕槿：這表情我練了挺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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